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返京焦虑期,他尝试在出租屋里做直播(主播租房子)

更新时间:2024-09-15点击:9

原创 林鹿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

“- 世 相 故 事 -

“我不是想通过比惨来获得什么安慰,但是我确实比不上他们,至少我愁的是生活,而他们愁的是生存。”张先随后说道,似乎有点释然。

故 事 练 习 生 习 作

第 62 篇

1

狭小的出租屋里,张先无力地躺在床上。一个月未打扫的空气里似乎弥漫着淡淡的霉味。突然,他感觉眼里进了灰,边揉着眼角边下意识地耸动鼻子嗅了嗅,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还蒙着一层薄薄的口罩。

这是张先返京复工隔离期间最常见的状态。在此之前,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坐不住的人,而如今似乎只有屏幕上来回划动的食指还在彰显着内心的波澜。

身为“老北漂”,张先在北京沉沉浮浮了多年,浮倒是没浮多高,沉倒是沉到过水底。十年前刚来北京那会儿,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,一开始被人骗去做过推广,摆脱后又做了营销,随后借着电商的东风还做过淘宝店的生意小赚了一笔,在河北保定老家的县城里买了一套房子。

近年来直播兴起、电商落潮,跟不上时代的他因为收入惨淡只能被迫停止经营,去了一家公司帮出版社做一些印刷工作,工资不高但是清闲,“这个工作怎么说呢,也算对得起这个年纪了吧,能养家糊口就行。毕竟33岁了,还有老婆和孩子。”

1月份,张先不大记得具体是17号还是18号回的家,他只记得自己回家的时候很惊慌——母亲的抽泣声从媳妇的来电中传来:“你爸被打了,眼睛都睁不开。”行凶者是家里的亲戚,同一个村的,只能吃个哑巴亏。

父亲怕张先回家寻仇,等到他回家才肯去看病。父亲一直患有面瘫,张先带他去医院检查后,发现是受伤加剧了病情导致左眼睑闭合不上。住院的那两天,他看着苍老且痛苦的父亲,暗下决心要让父亲过上好的生活。

由于消息闭塞,直到21号陪父亲出院时被量体温,张先才知道疫情的消息。在那之后疫情的发展极为迅猛,网络、电视上各种新闻报道劈头盖脸地砸来,周边的村子陆续封村,只有张先所在的村子迟迟没有加入。听说村子北边小卖部老林家的儿子小林是从武汉回来的,妻子从他那儿买了很多东西,“密切接触”使得一家人忧心忡忡,偶然看到妻子在杀鸡,他觉得连鸡都是带着瘟的。

大年初二,村子终于封起来了。那段时间,每天新闻上报道的新增确诊病例数都在呈爆炸式增长,张先就坐在门口,边看着手机边一口一口的抽着烟,门口水泥地上的烟屁股也随之爆炸式增长。一开始据传潜伏期是一周左右,到了初四那会儿家里所有人都挺正常的,张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,就发现“潜伏期”又延长了。

潜伏期不断延长,复工也在不断延迟。

北京复工的规定日期是2月10号,公司对此并不严格,但也有不少同事在10号左右就早早回了京。家人都劝张先不要返京,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忐忑,但最后却罕见地发起了火,把家里人都数落了一遍,最后质问道:“我不回去,谁养家?”

家人纷纷噤声,却又对此感到非常疑惑。在危机四伏的疫情中,为了保证资金的正常流转,很多中小企业将裁员提上了日程,张先没有告诉家人的是,他已经从自己公司内部听闻到类似风声了。

裁员,是企业和张先们不想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一道坎。

2

家门口是一条南北向的小路,向南大概五六里的地方是一处池塘。确定复工延迟后,张先每天最爱做的一件事,就是从家走到池塘边,然后丝毫不停留地往家赶。他想:要是回京复工的路也能像这条路一样说走就走,那该多好。

2月13日早晨,张先最后一次踱步到了池塘,便跟着邻居老陈家的顺风车赶往北京。高速路上很空旷,见不到几辆车,就和大部分城市的街道一样。途中,他们经过一处服务区想补给一下,却没有吃的,没有商品,只有维修汽车的地方还有两个员工在值班。

张先的出租屋位于顺义区俸伯站附近,是一栋自建的公寓。设施什么的都很差,但胜在便宜,700块钱一个月。张先在望京附近工作,很多在那儿打拼的人都会选择住在俸伯,因为地铁15号线不用换乘坐到头便好。每天下班,望京站通往俸伯的地铁,总要排上五六趟才能勉强挤得进去。

“回京人员到值班室登记,并自行隔离14天,没有登记和拒绝接受居家观察、集中观察等防控措施的,依法追究责任。隔离14天结束之后,带着一寸照片到值班室办理出入证。”公寓大门处,张先盯着房东递给自己的通知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,有些发懵。

“你就知足吧,要再晚一天,你进公寓都要申请了,可麻烦了。”看到张先闷闷不乐,和他素来熟识的房东这样劝他。2月14号之后,返京的人员不得私自入住公寓,必须向辖区政府提出申请。别的同事都已经复工,而他却还要再隔离14天,比别人少了这么多天,他想不出自己怎么才能逃出裁员名单。

那一瞬间,张先感觉脸上的口罩变成了一块胶布,死死地堵住了自己的口鼻,四周不断涌入的空气又开始变得沉闷起来。呼吸,似乎变成了一种罪过。周围屋子里并没有做饭的地方,点外卖需要去公寓大门口取,要走到马路边,挺远,好几百米。张先选择去最近的一家超市购买了一箱泡面和三瓶桶装水,不远,才几里路。

他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拎着物资气喘嘘嘘地回到了公寓,打开门的一瞬间,空气的流通使得屋子里的灰尘一下子纷飞而来。下意识拿手扇动了几下后,他转身关上了门,一头倒在了床上。

3

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张先才起床,饿了就吃泡面,没有早中晚饭的概念;倦了就躺在床铺上闭目养神,失去了对黑夜白昼的明晰概念。

这就是张先在隔离期间头一周的真实生活,终日不见阳光,与周遭灰尘相伴,什么也不想干,循环往复。

隔离的第七天晚上,妻子打了个视频通话过来,被吵醒的张先赶忙摘掉了口罩抹了把脸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颓废。电话接通后,他才发现屏幕上出现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,看起来胖了不少,小脸颊都圆润起来了。

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,问儿子:“宝,怎么是你呀,妈妈呢?”

“不知道啊,妈妈在下面呢,手机被我征用啦。”儿子托着下巴回答道。

张先这才想起来儿子早就已经被家人小心翼翼地隔离了起来,和自己是同样的处境,但随即他有故意板起了脸问道:“不开学你在家干嘛呢,别光顾着玩游戏啊。”

“我才没有,每天要在手机上上课,还要写作业,也不能出去玩,不过妈妈每天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玩游戏,你看我分出一点时间找你,是不是很好啊爸爸。”儿子开始还有些愁眉苦脸,说着说着就渐渐地眉开眼笑了。

“小宝真乖,来让爸爸亲一个......”电话挂断后,张先直起了酸痛的上半身,沉思了很久。他突然觉得,同样是隔离,儿子这么小都比自己做得要好,他突然迫切地想要做一些事情。

从隔离的第八天开始,他有事没事就看看李佳琦的带货视频,看能不能琢磨出直播带货的诀窍,能不能把倒闭已久的淘宝店给捯饬出来。他不知道原来男的也可以涂口红,李佳琦的直播风格让他极度不适应,但听说这是时下最火的带货主播,他还是一场接着一场地看完了。

“做梦都是他,做梦都是OMG,你们年轻人应该知道那个口头禅吧,我还梦到自己也上手涂口红了。”张先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,上面毛发稀疏。

除了研究直播,张先还下载了一个兼职app,期望能找到一个在线兼职。因为平时的工作会涉及到内容编辑和排版,张先很希望能找到类似的兼职,他看到了日结300的打字兼职,最后发现是拉进群里让人交押金的骗子,100块的押金,平日里警觉的他就像被洗了脑似地交了出去。

“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”是张先一直信奉的道理,但这次他却没有再“怕”,那之后他看到了很多个类似的兼职,每次略微犹豫后还是点了进去,可最后发现全都是由同一家骗子发布的。

他不怕失望,只是怕没有希望。

唯一靠谱的是一种名为“在线试玩”的兼职,下载应用软件试用三分钟就会给钱,但说好的三分钟往往都要等到五六分钟才能奏效。张先用的是几年前买的iphone6,内存很小,如今使用起来非常的卡,通常从接任务到下载再到试玩结束,要花费十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,而报酬却只有几毛钱。一天下来,张先的总收入是20来块,他还没来得及安慰自己好歹抵得上一顿饭钱,就被颈椎病一波一波地疼痛袭扰得浑身乏力。

当我和他视频聊天做采访时,他的画面还老是会变成一片漆黑。我问起来,他略显尴尬地回答:“我又去那个软件上看了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兼职可以做。”末了还补上一句,“我不是急,主要是太无聊了,没事干。”

张先从未想过自己的烦闷得以舒缓是始于一次“串门”。按照规定,同公寓内的隔离人员是不准擅自串门的。开始他并未在意,因为平日公寓里打工的人都是行色匆匆、互不干扰。住在对门的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阿辉,一头黄毛加偏分,打着耳钉还纹了一个大花臂。张先原本一直看不上他,偶尔回家凑巧碰见他叼着根烟经过,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。

阿辉在北京一家理发店做理发师,是最低档次的那种,说白了就算半个学徒。外表只是大环境下渲染而成,其实他内里是个很羞涩的人。让张先惊讶的是,理发店竟也裁员,而且阿辉在返京之前就明确地知道自己已被辞退。面对张先的疑惑,阿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:“早点回来,也能早点找到新的活儿。失业的人虽然多,但说不定疫情过去了,又要招人了呢?”

阿辉认为隔离期间既然做不了什么事,那不如就打打游戏,似乎一点也没受到影响,完全不像一个没有积蓄还丢了工作的北漂。张先对比了一下自己,感慨颇多,也许这就是年轻人和中年人的区别。

回到家躺下,张先虽然还有些焦虑,经常会看一看李佳琦和兼职软件,但心情已然平复了很多。他还和很多朋友打过视频电话,大家基本都是和他一样返京隔离的人,有不少是他的同事。这里面,有人和他一样想找新的出路突围,也有人静下心来练一门乐器,还有人专心烹饪自娱自乐。病毒肆虐,可隔离期的生活似乎比以往要更加多姿多彩。

好像每个人都比张先活得轻松,又好像每个人其实都和张先一样。

4

时间转瞬即逝,剩下的一周很快就过去了。2月26日,隔离的最后一天,公司裁员依旧没有确切消息,淘宝店没有琢磨出门道,手机赚钱更是如同镜花水月,早晨张先躺在床上给我发消息,“感觉这一切都接踵而至压在他身上,有些喘不过气。”

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,没想到下午他突然给我发来一个链接,一点开,是网上曝光的生活在武汉地下停车场的外地滞留人员的相关视频,他们有家不能回,没有钱、没有居所甚至不一定能有食物。

“我不是想通过比惨来获得什么安慰,但是我确实比不上他们,至少我愁的是生活,而他们愁的是生存。”张先随后说道,似乎有点释然。

那天,张先没再看李佳琦的直播录像,没再在网上寻找着“手机发财”的泡沫,他想到了阿辉,别的游戏他玩不来,就下载了很多小游戏玩了一下午。他说:“感觉这是年轻时候会做的事和持有的心态,好像真的变年轻了,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。”

晚上9点,张先准备睡觉,他想自己或终于可以不再梦到李佳琦了。

27日隔离期满,张先早早地起了床,打开所有窗户,空气清醒得让他有些惊喜,洗漱完毕、穿戴整齐后,他换上了一个新的口罩,腋下夹着皮包汇入了复工的人群,一如往日。

这场“战疫”影响了很多的人,不仅有患者、有医护人员,还有千千万万个像张先一样的复工隔离人员。进一步是生活的重压,退一步是生命的底线。但张先最后选择相信:“日子总归是会越过越好的,非典过去了,新冠肺炎也不例外。”

(本文系采访,张先等为化名)

原标题:《返京焦虑期,他尝试在出租屋里做直播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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